为此,他可以暂时腆着脸,不计较对方一次次给予他的难堪。
“之前说好的,今天下课以后我们要训练。你要是胳膊还不舒服,可以先在旁边看着。”
“我没说过要去。”
彭扬忍住没抡起拳头,但是脸色已经渐渐透出了青白,“反正你又不学习,急着回去做什么?打游戏?”
甄随不置可否。他本来还打算规规矩矩地走回到座位上,彭扬的气势太过逼人,他索性就地转身,直接隔着桌面,躬身去掏桌兜里的书包。
这个动作其实并不难做到,可不巧的是,恰好在快要掏出来的时候,水杯撞到了桌沿,连带着整个书包都滞停了一下,撞出来一本厚重的习题集。
他每天只背着这一本书来,他现在才想起来,自己根本没琢磨过,为什么要背着这玩意儿。
他根本连一页也没有翻开过,既然撞出来,他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契机——是时候丢掉这本累赘,爱栽在哪儿就栽在哪儿。
他们的缘分到此为止,从今往后再也不要有任何瓜葛。
习题集坠地的响动不大不小,后排的邻座纷纷投来视线。
如果只是声响,还不至于引起这么多人的注意——所有人目光集聚的中心并不在册子本身,而是捡起册子的这个人。
自从成为同桌以来,甄随就习惯了身旁的沉默。刚开始还能听到讲解题目的声音,在他促成一起“改革”之后,连讲题的声音也消失了。
其实仔细想想的话,新同桌从来没有彰显过自己的存在感,如非必要,绝不会跟他多说一句话。虽然每天都有刷不完的题,做不完的各种试卷和参考书,但是现在回想起来,甄随几乎没有对方翻书的印象,甚至连出入座位挪动椅子的声音,他都从来没有注意。
依照一般人的印象,成绩在班里稳占头筹的迟航,通常来说很难不引人注目,但是在成为同桌的将近两周时间里,实际给甄随的体感,跟一个人坐在教室最角落相比,几乎感受不出什么分别。
时至眼下,这种相安无事的惯性,第一次出现了裂痕。
虽然只有邻近的同学停止交谈,整个教室的背景音依旧嘈杂,甄随还是感觉这会儿安静得有点不同寻常。
他能听清翻动纸页的声音,微风从走廊经过,在拂经他耳畔,伴随指尖,带出微微沙哑的摩挲响声。
由手指作出的每个动作,都在瞬时加上了慢镜头,圈绕着夕阳的光晕——
甄随觉得很怪,一种很难形容的怪。
只是捡起一本书翻开,没有横眉怒对,没有斥责,亦没有质问,他没道理驻留在这里,目不转睛。
将水杯抓握在手心里,空荡的书包分量奇缺。甄随匆匆甩至肩头,他留意到了各方视线当中夹杂的不解和错愕。
甄随缺少在意这些视线的理由。他想要离开得干脆利落,然而在刚要迈步的瞬间,衬衫的袖口却忽而一紧。
“这本习题集,你一页也没有看过?”
甄随没有什么好辩解的,但他依然想要开口说些什么,可是稍稍犹豫,已然错过了应答的时机。
彭扬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,“学霸,这种事之后再说。现在要紧的不是这个,这家伙球打得不错,可是偏偏喜欢摆烂卖弱。你知道的,七班虽然整体实力不怎么地,但是有一个校队的,咱们要是不练好配合,到时候人家一上场,咱们所有人都得傻眼。甄随虽然身体素质不怎么样,但是跑动的意识很好,一看就是老油条,肯定能给咱们支点招……你既然也要上场,不然帮我劝劝他?”
在后座旁观的张轩然实在听不下去,“你开什么玩笑,让他给你们带队?还让迟航跟他请教?你就不怕他把你们都带进沟里,到时候被七班血虐?”
“这里没你的事,打球的人说了算。”
彭扬狠瞪回去一眼,张轩然讪讪落座。话被打断,彭扬不爽极了,正想找补回来接说两句,却不知道错过了什么,只见迟航脸色一冷,大跨步走上了讲台。
铜版纸印成的习题集封面,将侧窗掠入的阳光反射进甄随眼中,令他下意识闭上了一只眼,恰好在这时,他听到迟航不紧不慢地开口:
“韩老师说,下周一之前要是做不完第七节,跟七班的那场比赛,他会让安老师直接取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