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当真阴魂不散……”
走出办公室的一瞬,甄随特意回看了一眼,他发现迟航正好也在看着自己。视线下扫之后,他隐约感觉,迟航的手指似乎蠢蠢欲动,他要是走得慢了,没准又会冷不防给自己一下。
但是很快,这样的摩擦就会成为他人生当中的过去式。
他希望韩周迅速作出决断,在他看来,他给出的条件根本没有任何一点值得犹豫。
虽然他还没有对别人发难,不曾挑起己身之外的祸端,但是因有一桩新增的丑闻加身,他的面目又开始变得狰狞可憎。
入学后不久的争议再次进入了同班人讨论的焦点,虽然甄随并不是十分在意,但是在耳边安静了一段日子之后,这些声音多少变得有些刺耳。
如果身边的人太手欠,总是妨碍他通过睡眠过滤这些杂音,他或许会安于现状,不会寻求任何改变。
韩周这次难得猜中他的所思所想,这一节课的做样子,正是要伪装出暂时上进的表象,等到换走了迟航,他会立刻将状态调整至刚入学的那天,安心趴卧在角落,消磨掉一个个过分明亮的白日。
等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,甄随才回想起,自己忘记了一件事。
一件当时他觉得十分可乐,当下还没来得及弄清原委的事。
不等他出动,事件的焦点人物已经主动前来寻访。彭扬显然是避着迟航过来的,快要凑近的时候,还刻意探头打量了一下教室门,“迟航被老韩叫住了?”
甄随点头的幅度很小,但是看起来难得不敷衍。
彭扬尤其惊讶,“那件事,迟航告诉你了?”
“什么事?跟我有关系?”
甄随本来很有兴致,难得有一点想要追根问底的恶打算,但一等彭扬主动投奔过来,他的意志就发生了改变。
既然有人上赶着凑上了,他就没必要“拉低”自己。虽然他明知道这样的想法有点伤人,但是他并未尝试对此进行遮掩。
“也是,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,我干脆实话跟你说了。毕竟……这事跟你有关系,就算他是为了你好,本人如果不知情,最后怎么理解的,他也把握不了。”
甄随感觉自己眼皮很快速地跳了一下。他甚至来不及去分辨,跳的究竟是哪一只眼皮——不管是哪一只,听起来对自己似乎都不太吉利。
他没想过迟航会对自己这样的人感兴趣。虽然有些意外,但他依然笃定,不论迟航打算做什么,背后都离不开韩周的授意。
既然如此,他便没有深入探究的必要。
“别说了,我不想知道了。你直白跟他说了,我的事以后不用他多费心,老韩那里我已经说好了,很快我们俩就不会再是同桌,不管他被安排了什么事,以后都跟他没关系了。”
关于那天的突然发火,事后彭扬其实多少有一点于心不安,因为他虽受了气,毕竟事情他还没做,迟航的性子一贯都是冷冰冰的,当时那种态度,换作是其他人,或许根本不会认为是迟航有意给人甩脸色。
尽管彭扬并没有特别想要帮谁的意志,但看眼下的情况,不管是他还是甄随,其实根本都不了解迟航的真正打算,现在却还要他去阻止迟航,他虽然希望能稍稍把自己的不爽报复回去,但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搞清楚,还得由他仓促了结的局面,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束手旁观的。
“你就一点儿都不好奇,关于迟航想要帮你的那件事?”
甄随的确不好奇了,轻轻哼出一口气后,神情不耐地抿了抿唇,“还能有什么事,无非是把我再往火坑里拽,想招强迫写那本该死的破累赘呗?”
经了提醒,彭扬才终于想起,迟航最近对甄随的关注,其实还有自己之前在后面推了一把的缘由。
这么看来,迟航从答应他的那天开始,的确尽心尽力,反而是他得排除杂念,就着迟航的安排进行下去。
念头刚一打通,他就看见迟航出现在了教室门口。
彭扬表现得像是两个人根本不曾有过争吵,这让在旁的甄随觉得格外古怪。现在他开始有些后悔此前施予彭扬的冷淡反应,如果他稍稍热络一点,将彭扬拉到自己一边,或许彭扬才有可能帮自己劝告迟航,停止无谓的努力。
以他现在的所见,彭扬与他的联结根本够不上可靠,跟迟航的不对付,只用不到一天就翻了篇,回到了眼下学霸长学霸短的狗腿状态。
如果非得要他评价什么,他大概会说,人性本来就是如此经不起考验,尤其是面向自己这样不愿意融入群体的人,因为就算得罪了他,也不会真正失去什么。
即使彭扬可能并不讨厌自己,如果自己身上没有可以图求的利益,应该怎样也不会做到像是现在对待迟航这样,恨不得能在离家出门前帮自己提鞋。
彭扬几乎是卡在上课铃响前的最后一秒走的,甄随实在聒噪得很,趁在老师进教室之前,他转向迟航说:“你们俩这么聊得来,之后换他做你同桌咋样?”
话音落毕那一瞬,彭扬很确切地听到,一声很重的闷响从桌下传来,像是用膝盖撞的。迟航的一举一动向来规矩,他从未见过有误撞到什么的意外。
但事情总有例外,他并不吝啬自己的怜悯,“很快就能成的事,你要开不了口,我帮你跟老韩说。”
不知道是否有存意躲闪的因素,甄随才要打量迟航的神情,对方作势要从桌兜里掏取什么,拧身侧向了远离他的一边。
这节课是语文课,一如既往地安然。但是甄随始终在等待着什么,等到课堂已经过去了大半,他才意识到他等待的是什么。
如果是别的老师的课,他从来不刻意掩藏自己同上课无关的举动,因为不论他做什么,别的老师都会对他持以极高的注意,留心他的一举一动。
在陈老师的课上,为了罕有的自如,他反而会刻意低调。
就譬如这天,尽管他很想知道迟航为什么突然中止了骚|扰,但他并没有直接小声问出,而是写了张纸条,抛进了迟航的桌兜:
【今天吃药了?终于玩腻了?】
他自以为调侃的分寸拿捏得极好,可他却低估了迟航的定力,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,迟航都没有多往桌兜内看一眼。
直到放回那本刷了整整两节课的辅导书,那张纸条才捎带着飘落在地上,正巧被走来的彭扬看到。
“这谁的字?还挺好看的?”
甄随想要劈手夺回来,又不想引起所有人的注意,还在犹豫的时候,迟航已经先于他行动,“收作业的时候掉下来的,跟我没关系。”
这样的解释无疑很高明。甄随虽然不无钦佩,但是胸口好像一下子被什么力量搅拧住了,微微泛起酸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