彭扬的话语权多数时候只体现在吆喝人来打球上,大多人的反应都是不置可否,即使有人回答,内容也无非是像此前一样的调侃。
关于这样的反应,甄随其实有点意外。
他以为所有人会很抗拒,毕竟从他刚来这个班上开始,有关自己的传言一个比一个夸张离奇,他只要稍稍凝神,就能瞥见向自己投来的窥探视线。
他认定之所以现在还算客气,是因为上场比赛他确实发挥了很大作用,球场上最大的好处就是这样,不管一个人性格有多烂,只要能力足以作为倚仗,同伴们或多或少都会带上谄媚,为了留下这个人,不惜忍受打压甚至辱骂。
现在遍观四周,甄随好像很难给出一句确切的评断,评价这群人对待自己的态度,倚仗和谄媚其实都够不上,羡慕或者钦佩的情绪有一点,但也算不上很多。
这里的人好像已经接纳了他,自然而然地容许他成为当中的一份子,即使有过出风头的时候,也不会对他过度仰望。
甄随有一瞬间感到很无力,一种茫然到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行走的无力。
他在体会之前就已经假定,这个环境必然是他无法融入的,所有人一定会带上有色眼镜看待他,毕竟依照传闻,他的过往实在同“体面”二字沾不上边。
即使他并不引以为耻,被迫转学的经历,任谁看来都不可能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。
他事先就已经想好,与其从一开始被所有人排挤,努力尝试融入,不如索性走高调路线,不主动惹事,但是要让其他人都知道,自己是不合群的异类。
是从哪一瞬开始,他放弃了反抗,来到了眼前这样,除了人物的变换外,几乎跟过去毫无差别的场景?
甄随觉得很不可思议,如果面前有镜子,能供他检视自己现在的表情,他一定会惊诧于自己的呆滞。
彭扬并未忘记来此之前的原本打算,至此,他终于找到了寻隙套话的空当,“你实话说,来到我们这儿以后,感觉怎么样?”
换在之前,甄随肯定会依照惯性,直接忽略掉这种问题,现在却不由自主地将所有思绪都往一处集中,“就……很平常啊,没什么特别的。”
彭扬很不满意这样的回答,但这确也是他久违得到的回应,他迫使自己耐下性子追问,“哪里没‘什么’特别,你倒是展开来说说?”
“很难理解吗?没什么特别讨厌的,也没什么……特别喜欢的。”
彭扬不放过继续推进对话的任何一点契机,“喜欢的……你还说呢,我还没问过你,来这儿之后,有碰到喜欢的女生吗?”
对话展开得过快,甄随开始有点后悔搭彭扬的茬。但难得他心情确实不坏,他扁了扁嘴,语气很敷衍地说,“没有。你有喜欢的?”
刹止话题的最好方式,就是反问一个对方也不太好回答的问题。甄随对此深信不疑,熟料彭扬的回应坦荡极了,“有啊,我表过白了,就是我们班里的,不过人家没答应我。”
彭扬答得太从容,甄随忍不住揣测,当中十之八九都是编故事,但彭扬随即压低了音量,“我没跟咱们班其他任何一个人说过,具体是谁,在这儿不太方便告诉你,反正你知道有就行了,以后再找机会跟你说。”
甄随对彭扬的顾虑不无同情。当下的环境看上去风平浪静,但稍有一点风声,总会被不知什么人捕捉了去,添加上种种曲折,流传成面目全非的模样。
大概是每天的日常太过无聊,因而在传布八卦上,很多人的精力都堪称无穷。
两个人大概是说了太久,有人不耐烦得发出催促,“今天还打不打了?不打我们要回去了。”
甄随也觉得休息的时间有点过长,这人话没说完,他就起了身。下意识地,他想要同迟航对视,这时却才发现,从球场角落再到小卖部,哪里都不见迟航的踪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