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命将汤递去,见她不接,垂眼瞧见她包扎起的双手,便也免得繁文缛节一屁股坐在了床榻边,轻轻地吹凉了汤匙送到她的嘴边,可她却如行尸走肉丢了魂的人,目光呆滞,垂着眉眼不像个活人。
“我杀了他们,那三个欺负你的人!”他搅着汤,声音低沉,可仍见她如死物反而自己憋屈了起来,他将汤放在食案上,有些气:“我原以为你与旁人不同,纵如野草可却顽强,如今瞧你自甘堕落,还不如野草!”
他说罢出了茅屋,坐于灶旁取暖,可他的思绪却一直牵挂于屋中,反省自己一直忧心,怕方才的话有些重了,几番想进去探望却不敢。
不时老妇人登门,妇人实在不放心他一个男子照顾得来一个受伤的女娘,一进院子就看见坐在灶前的常命,妇人走去将提篮放在灶上,将饭菜拿出,一碗粟米之上盖着用油水炒熟的野菜,妇人递去:“我给你带来了饭菜,你且吃些!”
常命接过,端在手中吃不下,见他情绪低沉,妇人拍肩安慰,“慢慢来,一定会醒的!”
“她醒了,可……”常命望着老妇人慈蔼的面庞,委屈地又垂下头。
老妇人怎说,大冷天的见他独坐灶边,瞧来应是发生了口角:“天神保佑,老妇人我去瞧瞧小娘子!”
常命站在门下,他承认自己就是在听墙角根,见得出来的老妇人,常命立即装作若无其事地游走在院中,见他慌张闪躲的神色,明明那般在意,偏要故作矜持。
“天色不早了,老妇我便就先回了!”老妇笑,走时不忘嘱咐:“人刚醒来,做哥哥的且多些耐心,让她自己呆呆,给她些时间,这世道并非人人都想再来,我想她能回来,心里定还有在意的东西,只是不知如何面对!”
月色清朗,冬月悬挂高空,彩云伴月,常命站在院中,今夜天象清明,想来明日定又是一个晴天,他眼中泛着点点湿意,氤氲着水雾,睫毛微微颤抖,那深不见底的深空叫他想起了那天上的人。
那时他总想逃离王城,贪恋着城外的风光,过潇洒自由等死的日子,面对母亲的唠叨从来漫不经心,父亲的管束也是顶嘴不服,可如今他在想听却也听不见了!
他从未想过争什么,他若想要,他又如何不愿让?
可他现在却偏要争,他要看看那个王位究竟是如何改变~一个人的心性!
听着身后的踩雪声,常命垂下头来,调整了自己的情绪,只见她站在身旁紧了紧身上的斗篷,微微仰头看着远处,青丝凌乱垂在身后,脸色苍白不见血色,眼神空洞苍凉,像那满是裂纹的陶俑,碰不得。
两个身影单薄的人彼此怜惜,双双站在寂寂的月色下,内心一个比一个破烂,他们就像这世间的乞儿,一点点拾起满地的残渣碎片,拼凑着,可那缝隙永远无法消失,永远存在!
“我都听见了!”
常命面容带着困惑:“我不明白!”
可她明白,那梦中的声音是他,是他一直在叫唤自己,可为什么不让她就那样死了算了,她就是一个累赘,罪人,她害了青枝,害了郇丹,害了阿媪,害了那无辜的女孩,她活着只会害人!
“为什么救我?”
她更想知道,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。
“因为……”
“我们都是命不该绝的人!”
这句话原是她用来安慰他的,如今他还给她。
他看着她笑,笑得温柔……
而她垂下了脑袋……
她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,重重坠落,融化了地上的雪,声音绵软无力,俨然像个做了天大错事的孩子:“我才是那最该死的人,我原觉得我比她们幸运,幸在敢于反抗,可是我在那些人眼中不过是不自量力的虫蚁,他们轻而易举地便将我找到,只是挥挥刀便要了郇丹和阿媪的命……”
常命将手轻轻地盖上了她的脑袋,小心翼翼拍了两下安抚,从来只有别人安慰他,到他却不知如何安慰旁人,他道:“这从来不是你的错!”说完又显得拘谨,匆匆拿下手来,咳了咳:“你别太难过~”
“你~”二人异口同声。
常命抿了抿嘴,示意了她一番。
“我想回去见他最后一面!”行七知道回去到底是在冒险,他好不容易逃离了追捕,她只是抱着侥幸的期待!
见他果真沉思许久,看来确实犯难,行七正想算了,可他却又应了下来:“好,我想说,你若不想在在庥国,我可带你去宲国,宲国君是我舅舅,我可求他帮你在宲国落户,让你以庶人身份安静地生活!”
莫约休养了半月,待雪停的日子二人于夜里走的悄然,白茫茫的雪地里只留下了一串马蹄印,临走时常命将钱财从门缝中塞进了老夫妻的屋里,也算还得这几日以来恩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