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禹川渐渐地意识到，上次的见面，多次的造访，谭静并不是单纯想要叙旧那么简单。

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，一下一下。他的目光落在谭静身上，那是他最熟悉的轮廓，却也成了最陌生的存在。

她的脸上有已经岁月的痕迹，精致的五官藏不住那些沉重的往事。

他沉默，仿佛在思考，却又仿佛只是将一切隔绝在冷硬的表面之外。

“你想来我这儿工作？”他的声音低沉，带着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冷静，像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。

她低声回应：“是。这家公司，不只是你的梦想，也是我曾经的梦想，更有我们的……”她顿了顿，仿佛在权衡用词，“我只是想补偿，禹川。我想为你做些什么。”

“补偿？补偿什么？”唐禹川心里默念着这个词，像嚼着一颗涩涩的果核。

他的理性告诉他，这不过是她的又一次自我包装，她擅长这个，他早就知道了。

他的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弧度，不是笑，是某种无法定义的表情。

他冷静得近乎残酷：“当年你本来就有选择分手的权利，没什么好补偿的。我们两个之间，从二十年前，你离开的那一天起，早已是互不相欠了。”

他的话掷地有声，却没有流露一丝怒气，像是无意间从指尖滑落的刀锋。

谭静抬起头，目光和他的短暂地交汇，那一瞬间，唐禹川的心底竟有一丝柔软在动荡。

是的，他曾经爱她，这是不可抹去的事实。他也曾怨恨她，恨她的背叛，恨她的绝情，更恨自己竟然还会因为她的出现而感到一丝难以抑制的动摇。

“禹川，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提这些。但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？”谭静的声音轻而颤抖，那种颤抖像雨后的风吹过枯叶，让人不忍，却又刺痛。

唐禹川偏过头，避开她的目光。他必须保持清醒，必须守住自己的阵地。

他知道，她的每一个字，每一个动作，都可能击中他心底那些未曾愈合的伤口。

“谭静。”他的声音里依旧没有波澜，“你既然说自己有苦衷，那就说清楚吧。你为什么嫁给……？”

两人都知道，没说出口的名字是他的父亲，她的丈夫。

“我……”谭静开口，却像是卡在了喉咙里，眼眶渐渐湿润。她低下头，手指紧紧攥着衣角，声音几不可闻：“我当时，是被逼的。”

被逼的？唐禹川的目光微微一凝，嘴角也挂上一丝冷笑。被逼成了他的后妈？

他站起身，一点点朝她走进，俯视着她，语气依旧平静，但每个字都像带着刺：“谭静，你都敢跑到我这里来要工作，他都没拦着你，怎么可能是他逼你？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话吗？”

谭静抬起头，眼泪终于滑落，晶莹地滴落在她的脸上。

她突然哭了，泪水像一条早已决堤的河流，冲垮了她的伪装，也冲乱了唐禹川的心。

他没有想到她会哭，完全没有。那种脆弱，那种真实，那种熟悉，让他不知所措。

他转过身，不看她，只是漫不经心地翻起桌上的文件，掩饰自己的慌乱：“你哭什么？我还没说什么呢。”他的声音冷淡，但手指却在无意识地紧握成拳。

“就算你真的想找工作，也总得告诉我，你能做什么吧？你都快二十年没工作了，云能只招有价值的人。”

他的话冷硬而理性，像一座桥梁，试图将他们之间的情感深渊隔开。

“我愿意从基层做起。”谭静的声音温柔中透着坚持，她的目光不曾离开唐禹川的脸庞，心中的不安在缓缓升腾，但她努力将其抑制。

唐禹川沉默了片刻，回到了桌前坐下。桌子帮助他让两人隔开一段距离。

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射进来，洒在他的身上。

他的眼睛清冷而深邃，仿佛在评估她的每一个字句。“你是学财务的。”他说，语气平淡，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，“不如去给向前做助理吧。你们也算是老朋友，他现在是公司的财务总监。”

他的话简洁而理性，他想要向前帮助她，毕竟，向前是他从学生时代就结交的好友，他们有着深厚的信任与默契。

对于唐禹川来说，这似乎是一个最简单、最自然的安排——将她放在向前的手下，从基层做起，在他看来，是帮助谭静回归职场的最好人选。

然而，谭静的内心却像海浪一样翻滚。

她低头看着桌面上摆放的文件，心头的焦虑和不安如潮水般涌来。

她曾背叛过唐禹川，选择了嫁给他的父亲。那段决定，永远刻在她的心里，成为她无法摆脱的阴影。唐禹川和向前，曾是无话不谈的朋友，而她，作为那个深深伤害了唐禹川的人，如何再去面对向前？

她的手微微颤抖，指尖轻轻碰到桌角，似乎在寻找一个支点来稳住自己。

然而，唐禹川没有看到她内心的动荡，他依旧专注地整理着文件，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。

对他来说，或许这只是个正常的提议。

但是，谭静知道，这对她而言，远比他所想的要复杂得多。

她深吸一口气，轻轻地抬起头，望向唐禹川的眼睛。那眼神依然平静，但似乎带着一丝她无法解读的期待。

她更加确信，唐禹川并没有恶意。然而，她却无法如此坦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