源味坊的空气总是带着一种独特的味道,混合着新鲜的草本香气与隐约的橄榄油芳香,这些细微的味道仿佛为餐厅织起了一张无形的网,将邹萍和麦生编织在其中,成为他们无法逃避的一部分。
窗外的阳光洒进来,斑驳的光影落在木质的餐桌上,安静地等待着下一位客人的到来。然而,那些桌椅大多是空的。邹萍望着画架上的一幅未完成的油画,笔尖停在半空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。
“也许我们该做点促销活动?”她试探性地开口,声音有些飘忽不定。
麦生坐在厨房门口,正在用粗糙的手指剥开一头大蒜。他的动作轻缓而专注,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需要思考的事情。闻声抬起头,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惯有的平静,但眉宇间也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疲倦。
“促销?”他重复了一遍,好像这个词是某种陌生的语言,“我们能送出什么呢?‘买一送一’还是‘新鲜有机农场体验’?”
邹萍勉强笑了笑,她知道,麦生并不是在嘲笑她,而是这两人对“营销”实在是陌生得近乎天真。他擅长的是耕种、采摘和用最纯粹的方式处理食材,而她,则更习惯于调色盘和画笔之间的抽象表达。
“我只是想,不能总这样下去。虽然我们不指望它大赚,但也不能让它一直亏损。”她低声说,带着几分无力感,双手在围裙上不自觉地摩挲着。
麦生没有立刻回应,他站起身,将那一头剥好的蒜轻轻放进厨房,片刻后又走了回来。他手里端着一杯热茶,递给邹萍。
“你太担心了。”他说,语气依旧是他那种令人安心的平和,“不过,也许我们能试试别的方法。我今天刚接到一个电话——云能要订我们餐厅办活动。”
邹萍愣了一下,“云能?就是那个做新能源汽车的公司?”
嗯。”麦生点点头,嘴角微微扬起,露出一个少见的笑意,“他们的市场部门看中了我们这里,觉得我们的理念和他们的品牌很契合。”
“云能?”她再次确认般问道,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迟疑,“你是说,唐禹川的公司?”
麦生并没有察觉她的异常,点了点头,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和:“是啊,就是他们。他们看中了我们餐厅的有机理念和自然风格,听说这场活动挺重要,唐禹川亲自决定的。”
邹萍的眼睛在麦生的脸上停留,目光有些空洞。空气似乎变得沉重,声音也模糊了,她的思绪开始游离,不再关心眼前的谈话内容。她的耳朵还听得见麦生的声音,但那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又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玻璃隔开。所有的一切——云能、环保、活动,所有的名词和概念——都变得虚无,几乎没有重量。
她在心中快速地重复了一遍:“唐禹川。”那名字仿佛是从一个久远的梦境中甩出来的,带着一些不真实的光辉。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,几乎没有察觉。
那时的她,曾经坚信过某些东西。她坚信唐禹川的出现是一种命运的安排,坚信他伸出手来,只是为了将她从孤独的深渊中救出,哪怕他的手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冷漠,哪怕他并不曾真心地渴望将她拥入怀中。她的心那时是脆弱的,温暖的,渴求着那份美丽的虚幻。
他曾告诉她,他给不了她想要的,她知道,他说的是爱情。她承认,他的话击碎了她所有关于未来的幻想和期待。可是,心底总有一丝微弱的火苗未曾熄灭,或者说,永远也不会熄灭——那似乎是一种本能的吸引,是来自他对她的冷眼旁观,却又在不经意间将她深深困住的力量。
“唐禹川……”她低声说出他的名字,像是对过去的一种呼唤,或许是对自己的呼唤。
她记得那些个晚上的画室,记得他沉默的眼神,记得他说过他是如何看待她的——像是看待一件艺术品,将她当作盛放他孤独灵魂的容器。那时,她在反抗与顺从间来回。她知道,两者都是她的本能,反抗是对自我的坚守,顺从是为心动的妥协。
然而,现在,听到“云能”的名字,她终于意识到,唐禹川依旧在她的生活中,他并未彻底消失,他从未真正离开。即便是在最普通的一天,他也像某个无法抹去的印记,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意识里。
“你听到了吗?”麦生的声音再次拉回了她的思绪。
她抬起眼,努力聚焦在麦生的脸上,那张始终带着几分天真和直接的脸庞此刻变得模糊了——因为她突然发现,她的内心深处,无论多么用力地掩饰,依然藏着那份无法与人言说的复杂情感。
“是的,云能。”她的语气缓慢而不确定,仿佛在与自己对话。